绵羊回家 可恶的绵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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绵羊回家 可恶的绵羊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黄昏,太阳像个溏心鸡蛋黄,软塌塌地挂在天边,把云彩染得一片狼藉。风里带着点干草和泥土的腥气,我正蹲在院子门口百无聊赖地看蚂蚁搬家,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嘈杂,夹杂着那种特有的、拖长了调子的“咩——咩——”声。得,准是村东头老李家那群“祖宗”又回来了。说它们是“祖宗”,真是一点都不冤枉。你瞧它们那副样子,慢吞吞地,挪一步晃三晃,好像这整个世界都得给它们让路。那只领头的公羊,下巴上耷拉着几根可笑的胡子,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是傲慢还是愚蠢的劲儿。它领着它的“臣民”们,浩浩荡荡,却又散漫得让人火大。它们才不管你是不是急着回家做饭,也不管刚下过雨的路面有多泥泞,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整条小道,把新鲜的、还冒着热气的羊粪蛋儿,像撒黑豆似的,一粒一粒,肆无忌惮地留在刚刚扫干净的路中央。哦,那股味儿!热烘烘的,混着青草发酵后的酸腐气和一种独属于绵羊的、浓烈的膻气,直往你鼻子里钻,躲都躲不开。它们走过你身边时,厚重的毛毡相互摩擦,发出沙沙的响声,偶尔还有几只不安分的,会突然凑过来,用湿漉漉、凉冰冰的鼻子蹭一下你的裤腿,吓你一大跳!真是可恶透了。可你说它们可恶吧,有时候又觉得它们有点……嗯,怎么说呢,有点滑稽的可怜。比如那次,一只半大的羊羔大概是贪玩掉了队,发现自己落了单,那叫声瞬间就变了调,从平日的慵懒拖沓,变得又尖又急,充满了真实的恐慌。它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原地打转,四条细腿绊来绊去,差点把自己摔个跟头。而大部队呢,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,居然没有一只羊回头看一眼。那只领头羊更是绝情,依旧迈着它那四平八稳的步子,仿佛身后那个凄惨的叫声跟它毫无关系。最后还是我看不过去,捡了根小树枝,嘴里“嘘嘘”地轰着,才把它赶回了队伍。它一归队,立刻就不叫了,紧紧挨着母羊,好像刚才那场生离死别的戏码从未发生过。这帮家伙,真是既可恨又有点傻得让人没脾气。我常常想,它们每天这样被赶出去,再被赶回来,日复一日,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?那片草坡的草,和这片草坡的,味道真的有那么大区别吗?它们会不会也感到厌倦?或许根本不会。它们的整个世界,大概就是眼前的这片绿草,身边的这群同伴,以及那个挥着鞭子、时不时吆喝两声的牧羊人。回家,对它们来说,可能只是意味着一个可以挤在一起取暖的角落,仅此而已。这种简单的、近乎麻木的生存状态,反倒让我这个看客生出一点复杂的情绪来,是怜悯吗?好像也不全是。天色暗得快,羊群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融成一团移动的、更深沉的灰色。它们的叫声也低沉下去,变成了模糊的咕哝。我终于站起身,拍了拍发麻的腿,看着它们慢悠悠地消失在老李家那个破旧的木门后面。世界总算清静了,可空气里那股子独特的“绵羊味儿”,却还要盘桓好久好久。这帮可恶的绵羊啊,明天太阳下山的时候,它们肯定还会准时出现,用同样的步伐,同样的调子,再来上演这么一出。想到这里,我竟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习惯了。唉!